不知从何时开始,我的泪腺失去了活力,轻易不掉泪,即使掉泪,也必然是惜泪如金,只两三滴,决不肯多掉。可是昨天,也就是年2月2日,我破防了,涕泗横流不能自已,连睡梦中都在流泪,以至于沾湿了枕面上的一大片,早上起来,双眼肿胀难耐,如同熬了一个通宵。始知何谓“男儿有泪不轻弹,只是未到伤心处”。昨天,我永远地失去了一位好前辈、好朋友、好兄长——阿勒泰地区二中男篮主教练王涛。他是新疆男篮阿不都沙拉木和阿尔达格尔的启蒙恩师,还作为教练参与了新疆男篮小将西尔扎提、艾孜麦提的成长进程。扎根边疆二十年来,他帮助许多人通过篮球改变了命运,唯一没能改变的,是他自己的命运。2月2日下午六时许,他在给队员做示范时心脏病突发,医治无效去世,永远地离开了我们,也永远地留在了那片他钟爱一生、奉献一生的篮球场上,享年41岁。他生前一无所有,如老黄牛一般,只知埋头苦干,但我不愿意看他无声无息地逝去,像他这样一位教练,值得也应该被铭记和纪念。我国的版图,状如一只雄鸡,阿勒泰,是鸡尾巴尖上最艳丽的一根羽毛,喀纳斯、禾木、可可托海瑰丽雄奇的自然景观,令无数游人心驰神往。不太为人所知的是,阿勒泰的篮球事业,也展现出了与其地理位置不相匹配的生命力,外人甚至无法想象,在冬季漫长且酷寒的阿勒泰,篮球事业竟会呈现出如此热火朝天的景象。二十年来,他的球队向全国各大高校输送了近名优秀体育人才,连续七年夺得阿勒泰地区冠军,、、、年连续四年打进自治区前三名,年面对乌鲁木齐市联队,勇夺亚军。这几乎是不可想象的成绩。这一切,与王涛的艰辛开拓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。王涛是兵团子弟,他沿袭了“热爱祖国、无私奉献、艰苦创业、开拓进取”的兵团精神,毫不夸张地说,他本身就是这16个字最完美的诠释。年,王涛从石河子大学毕业,受师兄之邀来到了阿勒泰,成为“祖国最偏远地方的一个小的体育老师”,教体育,兼做篮球教练。学校条件很差,年之前,甚至连操场都没有,只有一条米长的土跑道,“那块地是翻浆地,冻土化了之后翻上来,地上全是泥浆,每年5月20号之前都用不成。”至于设施、经费,那就更别提了。面对不利的客观环境,他发明了不少土办法:没有杠铃,就从废品站买回两个拖拉机轮毂,自己造;没有室内体育馆,他就让学生们在教学楼里跑上跑下;没有训练用的皮筋,就用衣服替代,绑着人拉着跑;学生们跑水泥地跑得髌骨疼,他就去买牛骨给大家熬汤,大课间让每个孩子吃个大馒头喝一大碗骨头汤,“一个月全好了。”王涛带队,规矩很严,既约束队员,也约束自己。“带队训练的时候我绝不喝水,你要说搬个板凳坐着?那也不可能。”他曾经告诉我。年,他的左膝经历了后交叉韧带重建、半月板摘除手术,只休息了半个月就重回赛场,拄着拐杖被球员们搀扶着来到球场,照常带领大家训练,仿佛手术从未发生过似的。我猜想,或许也正是这种对自身严苛的要求,导致他积劳成疾,最终倒在了训练场上,倒在了他关心爱护的队员们眼前。他就是在这样艰苦的环境里,一点点改变着阿勒泰的篮球生态,把一批又一批的篮球特长生送进了大学,其中就包括年毕业的,以自治区体育分第一的成绩考入北京体育大学的王海翔。后来,王涛搞了梯队,越发力不从心,把王海翔从内地劝了回来,由后者负责一线队的具体事务,他自己则主抓梯队建设。一年半以前,我带着媳妇去了阿勒泰,一是为旅游,而是为了探访阿不都沙拉木的成长之路。王涛教练开着他那辆小车,带我驶过阿勒泰唯一的一条主干道;带我去了他发现阿不都沙拉木的那块露天场地——只是现在改成了停车场;带我登上将军山,俯瞰这座狭长的小城;还带我去了当地有名的桦林公园,漫步其中,畅聊他对篮球的理解和热情。当然,我也不会忘记他请我吃的那条阿勒泰烤鱼,冷水鱼,鲜美至极。临行前,他到小超市买了面包、泡面、水果、饮料,满满一塑料袋,一定要塞给我们俩,让我们在火车吃,旅途漫长,他怕我们在路上饿着。他开着他那辆小车,一路把我们送到火车站,又目送着我们进了站,这才转身离去。我跟我媳妇开玩笑:“从未见有如此待客的,或许这就是新疆人的热情吧。”他给我讲的这些故事,我把它们写进了一篇1.6万字长文,与杨毅老师结缘,也正是因为这篇长文。唯一没有写进去的,是他和王海翔的酒桌对话。有一回,师生二人喝酒,他借着酒劲儿提了一杯:“翔子,你如果带不好球队,我死也不会瞑目。”王海翔,1米8几的铮铮铁汉,眼泪啪嗒一下就掉了出来。之所以没写,是因为我觉得写出来也不会有人信,在这个浮躁的年代,在一个未知的角落里,竟然还有人这样做事?是的,真的有人这样做事,否则那样一个偏远、闭塞的地方,怎么会结出篮球的硕果?我没有想到的是,此次阿勒泰之行,我不仅收获了无数闪光的故事,还收获了一位好兄长。我们再未见过,但相近的价值观,让我们的心灵从未远离。有些人就是这样,即便远隔数千里,也可以引为知己。他知道北京“居大不易”,就常关心我的近况,去年他问我:“环宇,你的北京户口解决了吗?”我嘴硬:“户口不重要,关键是事业。”他接着说:“还是考虑考虑你和媳妇的事,买个房,解决一下户口,安顿下来。”然后又说到职业生涯规划,他说自己想报个班学英语,“最近每天都会看美剧。”当时我不知道他为啥要学英语,在阿勒泰,学英语没有实际的用处。几天前看到他给队员辅导英语,我才大概猜到他学英语的目的,一是自我提高——他一贯喜欢学习,二是为了帮助队员,篮球打得好,成绩有短板,同样上不了好大学。他知道我正义感强,爱打抱不平,就嘱咐我:“我以前什么时候都觉得,我心底里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不服输的劲(是好的),但是吃亏太多啦,咱有的时候保持原则的同时,还得灵活应用,有些关系必须维护好。即便你环宇不开口、不写,还会有别的人写,不能因为一时的冲动得罪某些人。”他不是完人,他也有普通人的懦弱,夹着尾巴做人,对有些现象,敢怒不敢言,只敢私底下批判、抱怨一番。他像普通人一样爱发牢骚,“球馆里的灯,还是工矿灯,该换了,可是没钱。”“每个月就块钱训练补助,够干啥的?”我们俩隔三差五就聊一次,他去世前两天,还在向我吐槽:“还要检查作业,头疼。”发过来的照片里,作业纸摆了满满一桌子。第二天,我把他朋友圈里给队员辅导英语的视频,转到了微博上,队员们一个个挠头托腮的囧样,惹得球迷们发笑。“以后可以光明正大地说英语是体育老师教的。”一位球迷留言。没想到,两天之后,他就猝然长逝。我和他的对话,永远地停留在了他向我吐槽的当天,我说:“您这个教练当的,真是又当教练又当老师。”他回了一个杜锋指导夸张大笑的表情包,这个表情包,是我很早之前发给他的。我没有再回复。如果早知道两天后我们就将天人永隔,我那天一定会跟他多说几句话,哪怕只是回一个表情包呢?得知噩耗的时候,我和媳妇正在朝阳大悦城吃晚饭,新疆菜,炒馕、抓饭、大盘鸡,“不如阿勒泰的好吃。”我媳妇夹了一块肉,给出了简短的评语。一年半以前那次阿勒泰之行,我们俩第一次吃到正宗的新疆大盘鸡,白亮的如同脸盆般大的盘里,盛满了红亮亮的鸡肉和吸满汤汁的土豆块,我当时还饶有兴致地把脸贴在桌子上,跟“大盘”合了个影。我媳妇话音刚落,手机屏幕亮了,一位新疆的朋友发来消息:“(阿不都)沙拉木的启蒙教练出事了?”出事?他还能被查啥?不应该啊。我的心揪了起来,赶紧解锁、开屏,这时,截图也到了。我看见上面清晰地写着:“王涛……今天下午在阿勒泰市突然去世。王涛教练一直扎根边疆,专心于基层篮球、校园篮球,是阿勒泰校园篮球教父式人物。突闻此噩耗,难以相信!王教练一路走好。”我的心脏似乎骤停了一下,然后剧烈跳动起来,赶紧给他打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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